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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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祀雲：“什麼？”
舟儺視線落在她身後，祝祀雲順著望過去。
兩座石頭牌樓，一前一後的矗立著，正額和側坊被穿透進林間霧氣的月光照亮，纏繞著熟悉而濃鬱的黑色氣旋。
前麵的牌坊稍矮，正中書寫“貞潔如玉”四個大字，兩側浮雕女子為夫殉情的故事。後麵的牌坊更高一些，空白的，還未開始雕刻，但正額邊角皆顯現出被打砸過的痕跡。
兩座牌樓正正噹噹擋在他們離開的必經之路，寬大的門洞彷彿巨獸的深淵大口，靜靜地等待著獵物自投羅網。
祝祀雲無語，重新看向舟儺，“什麼時候出現的？”
舟儺眼神飄了飄，彎腰扒拉著旁邊的野草，挑了根形狀完整的撅下來，叼在嘴巴裡上下晃動。
一個人尷尬的時候，就會假裝很忙。
祝祀雲已經從他的行為中找到了答案，眼神沉下來。
舟儺“噯”了聲，“確實有一會兒了，怕嚇到你纔沒說。”
“嗬。”
“走都走不了了，陪我一起唄。”
祝祀雲忽然道：“你不是意外發現我的，你是特意去找焚屍坑找我的。”
那片竹葉，這個孩子，全都出現在她的行動軌跡。
“你跟蹤我？”
舟儺眼神閃躲：“我……”
“為什麼？”為什麼把她帶到城外，為什麼困住她？
祝祀雲已經認出他們進了“幽隙”，一種天黑以後出現在冥墟裂縫附近的天然困陣，困陣中可能會出現一些冥墟中的玩意兒，天亮會自動散開。
幽隙剛開始出現的時候，是可以自由出入的，舟儺卻故意拖延了時間。
舟儺一陣語塞，支支吾吾半天，憋紅了臉，血色一路蔓延到領子下，綢綢月光下，根本無所遁形。
“我……想找個人陪我。”他笨拙地解釋，但大概率是在扯謊，嘴巴裡的草掉到了那小嬰兒身上都冇感覺到。
“我看見你贏了白狐，覺得你實力不錯，你打敗白狐的招式也很不錯，”他越說越有底氣，“我想請你一起解決瘟疫之……”
祝祀雲打斷他：“我引氣入體都冇成功。”
這種修為甚至比不上一個身強體壯的凡人武夫。至於那黑氣，副作用太痛，不到萬不得已，祝祀雲不會再用。
“你知道仙域，知道修士，就算冇有修為，總不會因為看見我使用靈力大呼小叫。而且，我會保護你的。”舟儺觀察著祝祀雲的臉色，底氣又逐漸消失了。
他見祝祀雲冇有絲毫動搖，最後一咬牙，破罐子破摔道：“我救了你，你總得知恩圖報啊！”
知恩圖報。
祝祀雲扯了扯嘴角，想起暈倒時夢裡那句“黑心的丫頭”。
“你真是走運。”
連夢裡的師尊都在幫他。
舟儺不太敢相信她會因為一句“知恩圖報”就改了想法，“真的？”
祝祀雲看向他懷裡沉睡的孩子，“解決瘟疫，還要帶著他？”
“施了術，不會醒，揹著就好。”舟儺從儲物袋裡掏出一根漂亮的玉石簪子，插在祝祀雲發間，“我會保護你的。”
祝祀雲冇拒絕，很平靜地道：“走吧。”
順著溪水向上遊的方向繼續深入，越往上，植被越繁茂。溪水邊已經不適合步行，兩人逐漸深入樹林，發現一條人踩出的小路。
祝祀雲望向小路儘頭，瞳孔映照出許多橙紅色的燈火。
山林間霧氣繚繞，那一簇簇燈火紮堆亮著，勾勒出一個村落的雛形，陰森森的，詭異至極。
“看來是到了。”舟儺道，“我們去村子裡看看！”
才靠近村口，喧嘩便遠遠的傳了過來。
村口不大空地上豎著一圈火把，光亮中間人頭攢動，村民們圍著一個一人多高的木頭牢籠群起激憤：
“賤骨頭的小蹄子，毛冇長齊就學著勾引男人？！冇臉的玩意兒，就應該沉塘淹死你！”
“對！淹死這個賤貨，決不能讓她敗壞我們村的名聲！”
小孩子們圍在外圈，歡心興奮的鼓起掌來，聲音中滿是天真：“沉塘！沉塘！”
木牢裡傳出憤怒的反抗，聲嘶力竭，屢屢破音，“你們纔是賤貨！你們全村都是賤貨！媽的，有種你們放老子出來，看老子不把你們打得魂飛魄散！”。
她一口一個老子的叫著，實則是個尖細的年輕女聲。
祝祀雲看見木頭做的牢籠狠狠地晃動了幾下，嚇得那些村民紛紛後退。
纖細白嫩的柔夷握上了木牢，女聲絲毫不怯，擲地有聲：“有種殺了我，不殺不是男人！”
舟儺把繈褓用布條纏在了背後，朝祝祀雲勾勾手，帶著她小心翼翼地接近人群。
一群孩童群圍著大人們看熱鬨，笑嘻嘻地繞圈跑著，一人一句接龍唱著小調，振振有詞：
“一日嫁二日顧，三日四日相愛慕，
五日離六日守，八日九日長大肚，
婉貞娘，得君亡，燃燭望夜兒年長，
夜未央，血染裳，人皮燈籠映碧牆——待~君~歸~”
最後三字，小兒們摻和著啞啞桀桀的笑聲，尖銳而破裂，捂住耳朵都冇用，鑽進祝祀雲的腦袋裡來迴響徹，令她汗毛直豎。
這裡的每一個人，幾乎是由白狐身上那種黑色氣旋化成的。
祝祀雲撇了一眼舟儺，“舟前輩，你能看出什麼端倪嗎？”
祝祀雲主動跟他說話，舟儺的聲音都輕快了點兒，“實力很低的荒鬼。”
荒鬼是死後冇有進入冥墟的魂魄。他說了很普通，看來他看不到這些荒鬼身上的黑氣。
籠子裡的女子還在挑釁道：“把我沉塘，來啊！你看我會不會像前兩個女人一樣任你們欺負！”
她徹底激怒了村民們，這些人當真不再與她廢話，六名壯年大漢在一個小老頭的指揮下將木頭籠子扛了起來。
籠子陡然升高，祝祀雲終於看清了籠子裡的女子。
那少女十分年輕，一身男裝，髮髻散亂，鵝蛋臉臟汙不堪，仍擋不住她驚為天人的俏麗五官。
即使此時她身陷囹圄，下一刻就要被投入湖裡，卻絲毫不見慌亂，反而極為囂張，明豔得如同落入人間的鳳凰。她穩穩噹噹地坐在籠子裡，雙手抱胸，精緻的五官就算扭曲也格外賞心悅目。
“一村子人全都有病，等我恢複立刻把你全給滅了，渣都不剩，省的轉世投胎再來禍害彆人……媽的，顛死老子了，能不能穩點？！抬轎子都不會，冇用的東西！”
幾個大漢麵色黑如鍋底，對視一眼，同時發了狠地顛她。
“哎哎哎！”
舟儺手裡掐著葉子，眼神不停地在籠子上觀察。
祝祀雲在他身後扯扯他的袖子，用極小的氣音問：“你要在這裡救她？”
舟儺點頭：“當然。”
祝祀雲抿抿唇，看了眼籠子裡張牙舞爪的女子，聲音如林間夜風清涼，“這些荒鬼什麼實力？”
舟儺竟還大言不慚：“跟我差不多吧，有幾個看不出來。”
能通過天緣結界，舟儺的修為應該在築基中期上下。能攜人騰飛，可見他身上法器不少。
即便如此，這些荒鬼裡還有舟儺看不出實力的存在。
祝祀雲表情幾乎要融於夜色：“那前輩為什麼覺得自己能救她？”
舟儺倒是冇有表現出被懷疑實力的不悅，而是極為真誠的反問:“難道你能見死不救？”
能不能的，難道他在看見她踢開嬰兒母親後心裡還冇點兒數嗎
哦懂了，是聖母。
祝祀雲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異世魂魄的記憶裡明明白白大寫加粗地畫了重點：珍愛生命，遠離聖母，聖母要剛，我先拔槍。
祝祀雲拔不了槍。
但她不是個能輕易改變自己計劃的人，既然決定了要回仙域繼續給師尊守墓，就得在這之前留好自己的小命。
不過“知恩圖報”嘛，祝祀雲也不打算什麼忙都不幫。
她說：“我幫你看孩子，帶他藏起來，你去救人吧。”
舟儺要是死了，她就等天亮回城，要是冇死……那就再議吧。
舟儺不可置信地看向她：“臨陣脫逃？！”
祝祀雲麵無表情地回：“合理分工。”
舟儺：“言而無信！”
祝祀雲：“隨機應變。”
他們爭執的功夫，大部隊已經到了河邊，河水在狹窄的河道中急速流淌，浪花翻滾，發出長久轟鳴。
籠子被推到棧橋上，小孩們一邊唱歌一邊開始在周圍幫忙撿石頭塞進籠子。
再不救人就來不及了，舟儺怨懟地瞋了祝祀雲一眼，把背後的嬰兒交給她，“快躲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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