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妖林 作品

偶像失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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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爾往事/2018

深更半夜。

芥末蜂蜜味雞塊,甜辣味雞腿...誒?我點的明明是原味脆皮雞腿,難道是翻譯軟件出錯了?算了不管了,有的吃就不錯了。

記得小時候老師常說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我今天算是切身體會了。要是放在兩個月以前我怎麼可能大半夜跑到廁所偷吃炸雞?!這事一定不能被崔文勝知道,不然夠他笑話我一百年呢。

不知道是誰突然說誰在那裡,把嚇得我一哆嗦,雞腿都掉地上了。要是被宿管抓到,那今晚就是我的死期!

還冇等我反應過來隻聽對方快步走來,他拉了拉門,當然冇拉開,我不會傻到半夜偷吃東西還不鎖門,這不是明擺著自爆家門嗎。

咳咳,但是我現在也和自報家門差不多了...

一束極強的白光向我的眼睛襲來,我下意識用手遮擋,慌亂之下不小心把黃色的芥末醬糊到了臉頰上。從指縫裡我看到一張極為俊俏的臉。

我心叫不好,雖然被宿管抓到也冇有好果子吃,徐行纔是更可怕的人物——雖然同為華人練習生,但是徐行對大家都是平等的嚴格和苛刻。

他從隔間裡麵打開門去開燈。我心想,舞擔不虧是舞擔,身手這麼敏捷。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跳上馬桶,翻過隔板,抓我個措手不及。

光天化日(開著燈),廁所偷吃,橫批——實在有辱斯文。

“大半夜偷吃東西,還是吃炸雞。”徐行睨著眼,“你知道週一上秤是什麼後果吧。”

“哎呀,偶爾吃一次...我吃完就去鍛鍊!”我心虛地觀察他的臉色,“你也吃,你也吃,哈哈...哈哈...”我下意識用手蹭了蹭鼻子,忽然感覺右眼辣得想流眼淚。我這才意識到自己不小心把芥末醬揉眼睛裡去了!!果然人在尷尬時總是格外匆忙......

淚水擠滿了我的眼眶,視線受阻,一片模糊,因此放大了對聲音的敏銳度。隻聽一聲無語的歎氣聲,我被一雙手拉向洗手池。

徐行的小臂肌肉線條很優越,體溫偏涼,摸上去像剛從冰箱裡拿出來的口水雞。

我真是餓了...

徐行打開水龍頭把我的臉按向水池,隻聽水聲越來越近,我急忙道:“欸彆用冷水啊,我會感冒的,要是感冒了會影響訓練,影響大家的排舞進度。”

徐行並冇有因為我的話停止動作,我已經做好了被冷得一激靈的準備,冇想到水居然是溫的。

我的腦袋以一個奇怪的角度折在水池裡,不知道聲音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隻聽到徐行的聲音混雜著水流聲,說:“感冒了挺好,不用影響彆的練習生。直接病死得了,冇了你這顆老鼠屎說不定我們明天就能收拾收拾出道了。”

“真...真是幽默啊。”腦袋還攥在彆人手裡,眼下我也不敢說什麼放肆的話。

衝了大約兩分鐘,徐行攥著我的脖子把我臉上的水甩乾。

我被他搞得天旋地轉,感覺剛吃的炸雞都要嘔出來了。

“舞蹈不好好練,韓語還停留在你剛來是的水平。公司叫你增肌,你倒好,半夜吃炸雞。”徐行左手搭在跨上倚著強,“看得出來你家境不錯,你們這種少爺是吃不了娛樂圈的苦的。如果是來玩票的話,我勸你還是早點回家吧。”

徐行這話真是說到我心坎裡了,什麼少爺勇闖娛樂圈啊,誰說我不是來玩票的?!

兩個月前——

今年過年老爸在匈牙利處理酒莊的事情,老媽和樂團去歐洲巡迴演出。反正家裡冇人,我就定了去首爾的機票和崔文勝他們跨年。

崔文勝是我原來在國際學校的同學,去年回韓國上學了,但我們一直保持著聯絡。

推著車走到行李大轉盤處,映出眼簾的就是承重柱上貼著的女團海報,上麵儼然印著blackpink和四位團員的手寫簽名。

這團還挺有意思,叫黑粉,難道這就是走黑粉的路讓黑粉無路可走嗎。我心想。

崔文勝說他在機場到達那層等我,我推著行李車走出大門。職業接待穿著一身乾練的工作裝,司機們帶著白色手套,時不時扶一下耳朵上的行車耳機,顯然他們不是來接我的。

幸虧我視力不錯,不然還真不能在一群180 大高個司機裡找到“官方身高”183的崔文勝。

一年未見,他的變化還是挺大的。原來戴上口罩多少算得上是網感少年,現在倒是有點羽毛球網橫向發展的意思了。要不為什麼說韓國的空氣裡有酵母呢。

酒店位於明洞,離首爾的各個商圈很近,逛起來也比較方便,不用走太多路。崔文勝主動做東請我吃烤肉。

不同於上海,首爾是一座有雪的城市。走在淩晨的大街上,聽著鞋底劃過鹽巴的聲音,好吧其實聽不太清,因為即使這麼晚了街上還是人來人往,燈紅酒綠。

快到店門口時空氣中已經飄著一股淡淡的烤肉香,一進店裡肉香更是濃鬱,烤豬皮的茲拉聲在耳邊炸開了花。

點好菜後我去洗手間上廁所。

廁所在餐廳一扇鐵門打開後的一個小巷子裡。還真不是我的反偵察能力太強,實在是跟蹤我的人手段太過於低劣。一進店,我就注意到他悄悄瞥我好幾眼,我一起身去廁所,他也跟著去。

雖然我一個大男人不怕他對我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但是作為一下很有防範意識的青少年,我始終記得遇到疑似跟蹤或拐賣情況時,應該毀壞離自己最近的貴重物品。綁匪如果依然要綁架我,一定免不了賠償的費用,出於成本考慮,綁匪有機率放過我。我用餘光掃視四周,拐角處停著一輛勞斯萊斯。我心裡默唸1,2...

我兩攥著手機,兩步並一步,正要砸向車窗——

你好,我是韓國人!

身後的人突然說了一句韓語味很重的中文。我抄起的手臂僵在半空,回頭又是驚嚇又是詫異地看著他。

他立即在外套夾層裡掏了掏。我下意識退了兩步,腦補他會不會掏出一把槍或者什麼麻醉針。隻見他拿出一個金屬名片盒,遞給我一張名片:“剛纔我在烤肉店裡看到你,覺得你很有潛力,你有興趣當練習生嗎?”

我愣愣地接過名片。

他看我一臉茫然,繼續道:“我是xavi的星探,我叫金善源。如果你對我們公司感興趣,一定要聯絡我!”

雖然聽起來很戲劇性,我和崔文勝說的時候他一開始還不相信,但是這麼具有反轉色彩的事的的確確發生了。直到現在我還心有餘悸,就差那一秒,我就喜提百萬負債了!

現在想來當時除了詫異,心裡還是有點得意的。從小我就覺得自己長得還有幾分姿色,我媽非說我過分自信,這回在首爾被星探挑中,她總冇話說了吧。

可是吳女士,也就是我媽,偏偏能想到各種辦法打擊我:“你知道韓國練習生有多辛苦嗎?平常讓你去考歌德都看你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更彆提日複一日的訓練了。我看你啊就是三分鐘熱度......”

一部分原因是出於想和我媽對著乾,一部分是出於在這個具有濃厚kpop文化環境裡催生出的對這個行業的好奇心,我最終決定去麵試。反正試試又不會少肉。

可能是我本人的容貌過於突出或者才藝超群(低調低調),公司的翻譯說評委對我的印象還不錯,讓我回去等訊息。過了大約三四天,公司就發來錄取郵件和合同。

對於在韓國當練習生這事我爸媽倒是冇怎麼反對,反正平常在學校裡我也是不學無術,有一段練習生經曆說不定還能給我未來申請大學加分。而且在他們看來我堅持不了太久,最後最多是付點違約金的事兒。我媽找公司法務看過冇問題後我就去公司簽了合同。

直到正式進公司前一晚上我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對於我人生走向很重要的決定,雖然現在想這些已經有點晚了。

反正睡不著,我乾脆爬起來看手機。

可怕的大數據——我一打開微博,係統給我推送的第一條帖子就是“在韓國當練習生的真實經曆是怎樣的(吐血整理)”

萬字長文——從作者初二時去韓國旅行偶然被星探看中,到長達四年的辛苦練習,經受了魔鬼般的跳舞唱歌訓練,嚴格的形體要求以及語言障礙,好不容易熬到出道組,卻因同期練習生耍心機被踢出組。再到真相水落石出,重新殺回到出道組。屋漏偏逢連夜雨,公司高層分家,出道計劃無限期擱置。直到今天,總計訓練時長六年一個月零三天,台下十年功還是冇有換來一次向大眾展示的機會。

看完這篇自述,我感覺我這顆少男心都老了幾歲——六年夠我做1000套SAT的卷子,夠我的升學指導被我駭人的分數氣得半死數回。

六年,可以做太多事情,可是她還在那條也許最終冇有結果的路上堅持地走著。我更加意識到自己對這個即將邁入的圈子知之甚少。

一夜無眠。

第二天,崔文勝叫幾個家裡的司機來幫我一起搬行李。我最開始是來度假的,所以隻帶了三個行李,一個書包和一台電腦。如果要常住的話可能還要叫陳阿姨把我常用的東西寄過來。

到宿舍後我真是傻眼了——每間宿舍都是雙人套房的配置,門打開是一個四平米大的客廳。雖然麵積不大,但因為裝修過於簡單顯得十分空曠——隻有一個簡易的灶台,紅色的雙人沙發和角落擺著的一個老舊發黃的矮冰箱。沙發後是三扇門,分彆是一間廁所和兩個臥室。

司機幫我一路搬行李上樓時周圍就不乏竊竊私語的聲音,見了室友我更是侷促不安。

那天陽光很好,他站在房間裡唯一的窗戶邊。陽光灑在他黑得發藍的髮梢,他穿著一件純白的T恤,手中拿著一杯咖啡,微微側過身對我說了一句韓語的你好。這是我從電視劇裡學到的。

在後來的很多年裡,這段記憶都總是像走馬燈一樣在我的腦海裡揮之不去。但奇怪的是我怎麼也想不起他那天到底是什麼表情,什麼樣子,隻是把洋溢在空氣中的塵埃看得分明。

“行李都搬上來了,您如果還有什麼需要可以直接打我的電話或者和少爺說。”其中一位會說中文的司機說。

我其實有點想笑,因為現實生活中家裡的傭人都是看著我長大的,不會用“您”和“少爺”這種過於小說虛構的稱呼,真不知道崔文勝過的是什麼日子。但是眼前的人實在長得太好看了,好看到讓我油然而生出一絲偶像包袱。我不自覺地挺直背,點頭示意司機可以離開了。這著實不像平時的我。

“中國人?”他一手插兜,一邊悠閒地走到灶台前洗杯子。

“嗯,對。”

我人生地不熟,雖然靠平常看劇,日常對話能聽懂個七七八八,但到底還是有交流障礙的。能和同胞分到一間宿舍,讓我心裡不由得踏實了幾分。

“欸你是中國哪裡的?我是上海的,我叫季應祁,今年16,不過暑假過完生日馬上就17了。你今年多大了?叫什麼?”我為了能迅速緩和氣氛一下子拋出了許多問題,但是緊攥著行李箱杆子的手還是暴露了我的緊張。

他自動忽略了前麵幾個問題,隻是瞥了我一眼,語氣不鹹不淡地說:“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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