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染司擎堯 作品

第813章 :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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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氣氛尷尬到極點,傅清影明亮銳利的雙眸在夜色中愈加清透,像要把相離深吞活剝了般。

相離伸出手指,顫顫巍巍地指向桌案上的雪柳:“師、師叔,你的雪柳會抽人,怪可怕的……”

如果雪柳能開口,此時大概會罵句死綠茶,而不是一動不動地躺在桌案上。

傅清影深深歎了一口氣,抬手將身上之人掀到木榻內側,相離順勢滾落到傅清影邊上。

傅清影合上眸子,語氣冰冷又言簡意賅道:“睡覺。”

鼻息間能傳來淡淡的雪鬆木香。月光如銀霜勾勒出傅清影的雋朗側顏。相離還是頭一回這麼近距離的觀察師尊。眉弓修長,鼻梁高挺,薄唇柔潤,長相與十年前無太多變化,長相還是那般好看。

興許是太乏了,看著看著也就睡著了。相離醒來時發現自己竟一覺睡到晌午,而木榻上也剩他一人了。

傅清影正坐在茶案喝茶,察覺木榻上的動靜,眼眸並未離開書籍,而嘴唇輕啟:“醒了,該啟程了。”

*

雲昆仙府坐落於雲崑山巔。依山而建,常年被雲霧繚繞,宛若仙境。

十年彈指一揮間,相離再次站在雲崑山門前,雲崑山卻還是記憶中那般,不染塵埃。

相離跟著傅清影來到一處白牆瓦黛的樓閣。還未進門,便傳來陣陣戒尺抽打與幾位弟子的慘叫聲。

是戒律司。

這地方相離再熟悉不過了。

以前每回逃修鬥毆後都要來戒律司領罰。有時是罰跪,有時是罰抄,有時是戒尺,有時是勞罰,嚴重時杖責。

眼前閣內跪著三個弟子,掌刑的長老手握戒尺,一下一下地輪流往他們的手掌心打去。相離瞧著他們的背影略顯眼熟。

是在巴陵城遇見的三位小師弟。

相離這纔想起來師尊與吳塵他們說的話,讓其自行回戒律司領罰。

而吳塵看到‘沈光合’跟在傅清影身後走進戒律司,十分驚訝:“光合?你怎麼來了?”

相離聽出他的語氣中隱隱有些擔憂。但吳塵這會兒還是擔心下自己吧。

傅清影垂眸望向他們三人,開口問道:“可知你們錯在哪?”

三人道:“弟子徐子七、弟子範巡、弟子吳塵,未能捉獲惡靈,該……”

他們話還未說完,一道白色雪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三人間隙間猛劈過去。

力道雖大卻未傷到三人,隻是狠厲地砸在地麵上,留下一道燒焦的鞭引。

徹骨的寒意瀰漫在戒律司內,三人戰戰兢兢地看著麵前冷若冰霜的傅清影。

“砰!”相離驀地撲通滑跪,醒過神來兩個膝蓋已經緊緊地貼在地麵上。

……

吳塵再次驚訝到說不出話,有些疑惑地看著‘沈光合’。

範巡滿臉怨氣:“又不是抽你,你跪什麼?”

現在地上有個洞,相離都想立刻馬上鑽進去。

實在太羞恥了。

他因為前世頑劣貪玩,冇少捱過師尊抽。

而眼前戒律司、師尊、雪柳。和前世一模一樣的場景,他有一刻甚至恍惚以為還停留在過去。

這一跪也是他下意識間的條件反射,如今也隻能糊弄過去了。

相離撓撓頭道:“師叔這般威嚴赫赫,我、我腿軟……”

戒律司死一般的沉默。

顯然,‘沈光合’的這般解釋讓在場各位相當無語。

傅清影開口打斷了這番鬨劇:“你們若是因為修煉不夠,抓不住惡靈也無妨。但不該逞強好勝,窮追不捨將自己陷入險境。”

相離心裡也十分認同師尊的想法。惡靈素來狡黠怕事,不像邪靈那般暴戾嗜血,昨晚那隻小惡靈發現打不過相離也很快就逃之夭夭。

若不是他們三人追得太緊,惡靈見到對方有三個人,是斷然不會破釜沉舟拚死相搏的。也不至於最後到搖人的地步。

而小師弟們修為不到家,又占著人多對惡靈步步緊逼,這不是找死又是什麼。也難怪師尊要重罰,是該好好教訓一番。

可相離轉念一想,吳塵那體重一測便知冇有辟穀,修道肯定不上心。看著也是個品性單純之人,多半是其他兩位的主意了。

三位弟子此刻方領悟到傅清影的原意,心裡的算盤被師叔猜的一清二楚,頓時臉上一陣通紅:“弟子知罪。”

傅清影又罰了他們加練三個月的體修,便和相離一同離開了戒律司。

一路上,兩人相對無言。

相離靜靜地看著傅清影冷峻又有些孤寂的背影。從前隻覺得師尊管教甚嚴,如今想來,自己似乎也多次辜負師尊的良苦用心。

不免一番歉意浮上心頭,真是該死,他都想抽自己一巴掌。

傅清影察覺到他這邊的動靜,回頭詢問道:“怎麼了?”

相離遂快步上前,與傅清影並肩而行:“師叔,我覺得您雖嚴苛,但心是意好的。吳塵他們定能體會到師叔的一番好意。”

傅清影無話,繼續往前走去。

相離見傅清影未作答,有些不好意思連忙岔開話題:“師叔,我們去哪?”

傅清影:“回倚鬆閣。這陣子你先暫住我那。”

相離:“……我也住倚鬆閣?”

傅清影:“嗯。”

倚鬆閣是傅清影的居所。在雲崑山北峰。師尊喜靜,平時少有人去。前世相離和季風的屋舍也在倚鬆閣內。

一整座北峰就隻住他們三人,時間久了他和季風也感到略有些孤獨。

長梧仙尊的弟子雖然屋舍不大,但大家都住在一塊,平日裡打打鬨鬨十分歡快。十幾歲的少年最是愛玩,他和季風自然也是羨慕的。

後來認識了一位名叫莫多事的師弟,他雖不是師父的弟子,但和相離季風走的近,相離便時常連哄帶騙讓他偷偷來倚鬆閣遊玩。

三人同吃同睡,夜晚一起看星星看月亮吹吹牛偷喝酒,去江邊玩玩水抓抓魚什麼的,也總比他和季風兩人在倚鬆閣吹鬍子瞪眼好。

隻是到如今,相離也不清楚師尊當時知不知道他們三每天晚上都在一塊玩鬨。興許是知道的吧,隻是無傷大雅,便也不多做理會。

那是相離前世最快樂的一段日子了。

不一會的功夫,兩人便來到倚鬆閣。剛想進門便有弟子來報:“師叔,長梧師尊請你過去一趟。”

傅清影垂眸:“知道了”,隨後便轉身向相離說道:“你自己先進去把,倚鬆閣還有些空著的屋舍,你想住哪都可以。”

語罷,便轉身與傳信的弟子一同離去。

相離望著師父遠去的背影時,一顆小石頭跳到他腳邊。他沿著石子的方向看去,吳塵正躲在一棵大鬆樹後方,伸出小肉手向他招了招。

“撲哧——”相離忍不住笑出聲,揹著手慢悠悠地向那棵大鬆樹走去。

相離:“找本公子是有何要事阿?”

吳塵一臉正經:“都這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又怕太大聲被人發現他跑來倚鬆閣,特地壓低了下聲音:“我是來救你出去的。”

相離:“救我?”,相離攤開雙手:“我這不好好的,有什麼好救的。”

吳塵:“好好的師叔怎麼會抓你回來。”

吳塵:“而且我都聽說了,你殺了孟玉山!”

相離暗暗歎了口氣,這個鍋是徹底說不明白了……

吳塵:“不是我說你,膽子也太大了。孟玉山什麼人呐你就殺,孟家現任宗主,孟明鏡親叔叔!你殺了他,孟明鏡不活剝了你不可。”

吳塵又繼續說道:“外麵的人還、還說,你……你哥哥也死了,你還好麼?”

他好得很,高興都來不及。

相離想起那日還未套完的話,剛想開口,吳塵又開始嘟嘟囔囔:“你哥哥怎麼突然就出事了呢,難道是孟玉山所為,所以你纔去報仇的?”

相離啞口無言……

吳塵還在滔滔不絕:“我就知道他們孟家冇一個好東西!大壞蛋!不然光合你怎麼會殺人呢,冇事的光合我相信你!”

說完,吳塵還拍了拍相離肩膀以示安慰。

相離心裡覺得莫名好笑又無奈,首先他那‘哥哥’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其次孟玉山也真不是他殺的阿。

吳塵還想繼續說下去,相離一把纜上他的肩膀:“吳塵,你知道倚鬆閣後麵有條河麼?”

吳塵一臉天真地搖了搖頭:“不知道”。

相離:“要不要我帶你去烤魚吃吃。”

吳塵一聽到烤魚兩眼放光喜笑顏開,又有些擔心:“但你是怎麼知道的?”

相離:“這個嘛……是師叔告訴我的,讓我給他抓兩條魚吃。”

吳塵:“師叔?不可能。”

相離:“真的,不然他老人家自個兒住這麼遠作甚?還不是平時辟穀索然無味,偶爾開開葷。”

吳塵也十分認同這個說法,若不能嚐盡天下美食,修真問道又有什麼意思。但還是對好兄弟的話將信將疑。

相離以退為進:“你不信我?你跟師叔很熟麼?”

吳塵搖了搖頭。

相離:“那你跟我熟麼?”

吳塵點了點頭。

相離繼續誆他:“我騙過你麼?”

吳塵狂甩搖頭:“不曾。”

相離:“那我說師叔讓我給他烤魚吃,你覺得我是在騙你麼?”

吳塵那雙極為好看的荔枝眼泛著光,天真又無辜地搖搖頭。

相離:“那你想不想吃烤魚。”

吳塵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兒。

“……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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