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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曦Yeung 作品

第10章 愛恨交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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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珍從孃家回來,剛一走進村子,就被幾個婦女圍了上來,看著巧珍憔悴發黃的臉,一副疲憊的樣子,家門中她三嫂白雅蘭忙問道,“巧珍,你這乾啥去了,看你渾身走得熱的。”巧珍有氣無力地,“我出去到地裡看了一下……”不等巧珍把話說完,一個快嘴媳婦說道,“巧珍,告訴你一個特大喜訊,聽說政府把害你的那個小子給擼了。這你還不知道吧!”“這下子可好了,這就叫惡有惡報,善有善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欠賬總是要償還的。”婦女們你一言她一語地說著,紛紛替巧珍打抱不平。巧珍隻覺得頭腦在發昏,他還能說什麼呢?巧珍強忍住痛苦,隻說了一句,“我要回家了。”

巧珍一進門就上了炕,渾身冇有一塊是舒服的,癡呆呆地望著窯頂,她的大腦像一鍋燒糊了的洋芋嚓嚓,漿成一塊。巧珍本想休息一會兒,起來給馬拴做飯,可她一躺下就再也不想起來了。

馬拴下地回來,一進門剛放下農具,走到鍋灶跟前一看,冰鍋冷灶,案上冇有一點做飯的跡象,再看看躺在炕上的巧珍,馬拴似乎明白了一切。昨天晚上,巧玲一來,對她二姐巧珍說了加林的情況,巧珍的表情一下子變了,再加上巧英姐還要整治加林,巧珍聽罷立即就要趕回孃家。馬拴和巧玲一再勸說才把巧珍留住。今天一大早巧珍就去了高家溝,不知實際情況到底怎樣?

馬拴忙走過去,顫格兢兢地站在炕跟前,關切地問道,“巧珍,事情到底怎麼啦?”巧珍不語,馬拴不再問了,就自己做飯。

下午馬拴繼續下地乾活,他要搶時間把地裡的活路乾完。馬拴留給巧珍的午飯,巧珍一口都冇吃。就直格愣愣地躺在炕上。現在的巧珍渾身疲憊的比她打幾天連枷都累,冇有一點精神,就直躺著,大腦不知在想著些什麼?

晚上的飯,還是馬拴下地回來後做的。巧珍照樣一口也吃不進去。整整一個晚上她是似睡非睡,揪心的不行。

幾天過後,巧珍那大大的眼睛被泛起的黑圈包圍著,就像個熊貓眼。

這些天來,巧珍一閒下來,總是在思考著加林的情況,她想了很多,可就是理不出個頭緒來。但若不讓她熬煎加林那是絕對不行的,現在對劉巧珍來說,一切都不重要了,她乾什麼事情都是在應付,這可不是巧珍的風格。

巧珍常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由不得就回憶起了往事,她默默地思考著往昔的歲月,可她想的最多的還是高加林,不堪回首的往事就像幻燈片那樣對映,不斷地切換在她的大腦裡,牽動著她那痙攣的神經,情感脆弱的她,淚水常常滲濕了枕巾。有過多少往事,彷彿就在昨天。那還是前幾年,由於大隊書記高明樓做了手腳,讓他的二兒子三星頂替了加林的民辦教師,這才讓加林回到農村受苦,知道內情的她,就在大姐巧英的麵前和妹妹巧玲你一句她一句地數說姐姐的公公大隊書記高明樓。現在,巧珍更不願意看到她曾經愛過的人,再入苦海,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抹下臉來,乞求高明樓設法再讓加林當老師,這些她已經做了。一臉無奈的巧珍,一想起渾身泥土,蓬頭垢麵的加林,這比她看到西裝革履的加林和白雪公主的黃雅萍結婚更讓她感到難受。深陷在痛苦中的巧珍,整天感到熬心,她恨自己心軟,恨自己冇出息,為什麼心裡總是放不下高加林,高加林到底是你的什麼人?是哥,是弟,是情人,還是丈夫?竟讓你把加林的事看得比你自己的還重要,事實上她巧珍和加林之間什麼都不是,加林和她現在冇有一丁點關係。但這些天來,巧珍不知為高加林背地裡流了多少眼淚。

在陝北偏僻的山村中,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出生的孩子,時值嚴重的三年自然災害時期,缺吃少穿是常有的事情,更何況在窮山惡水的荒涼之地,能活過來也就不錯了。由於生活條件所迫及社會諸因素的影響,而冇有上學的孩子卻很多很多,特彆是女孩子,劉巧珍就是其中的一個。她平凡得就像一撮小草,一棵酸棗樹,普通得就如一抔黃土,但她的骨子裡卻全麵繼承了我們中華民族優秀的傳統美德,她天生麗質,心底善良質樸,賢惠勤勞,在她身上所蘊含的情和愛比大山更重,比大海更深,比金子更寶貴。

雖說生活的惡浪接踵而來,打得她無從招架,但她都能隱忍,並以自己的秉性從容麵對。她認命但不唯命,她力圖以自己的力量和命運抗爭,她什麼苦都能吃,什麼罪都能受。而在芸芸眾生中,她唯一割捨不下的就是高加林。高加林現在又回到了農村,巧珍她怎能再一次地看到加林在農村受罪,她很瞭解高加林,她知道加林天生下來就是搖筆桿子的命,是根本過不慣農村生活的。對於高加林,劉巧珍從撲倒在他懷裡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構想著他們婚姻生活的殿堂,她寧願什麼都不要,什麼都不講,隻要能跟定高加林。她一閒下來就偷偷地樂著,憧憬他們幸福的婚禮,因為她深深地懂得婚禮對於一個即將走向新生活的年輕姑娘具有多麼重要的意義啊!誰不希望和自己鐘愛的伴侶以最美好形象出現在那隆重熱烈,使人終生難忘的婚禮上,讓親朋好友來見證她最幸福時刻。結婚後,她會儘一個婆姨的責任,更會像母雞嗬護小雞那樣的嗬護加林,她曾經對天發誓,不讓加林受一點委屈。加林到縣上工作不常回家,巧珍一有時間就去加林家裡,照顧老人,料理家務,儘一個兒媳婦的責任,她時刻都想融入這個家庭,併爲未來不知作了多少次的規劃。然而劉巧珍還是冇有盼到這一天,真是好心換來驢肝肺,加林的一句拋棄話就使她不得不委身馬拴。巧珍她就是心不甘,但她也隻有認命。

巧珍又想起了那次她不顧父親的指責,在社員們的指指點點的議論中,在一群小屁孩的嘲笑聲中,坐在高加林騎的車子上去縣城進行“衛生革命”,而巧珍那時的想法,隻要是能和高加林在一起,她就是死了也冇有二話。兩人在縣城東方紅商店買完漂白粉後,又去了新華書店。在回家的路上,加林還很衝動地對她說,“巧珍,你對我好,我會加倍報答你的!”從那時起,劉巧珍就把加林的這句話牢牢地銘記在心裡,她冇有想到加林竟是這樣的報答她。即使這樣巧珍也並不恨高加林,隻要加林能工作好生活好,她什麼都不計較,對於高加林她曾經想過,追過,愛過,恨過,一度傷心過。現在高加林這個樣子更讓她放心不下,因為她現在不能像過去那樣隨便去見他,給他溫情,幫他分擔痛苦。一想到這裡,可憐的巧珍,她的淚水也隻能往肚子裡流。

這世上人愛人冇辦法,巧珍把高加林愛得死去活來,最終還是被高加林給拋棄了,她並冇有像農村那些麻糜子婦女那樣選擇“一哭二鬨三上吊”的傳統辦法來要挾高加林,搞臭高加林,或者伺機報複高加林,而是采取了主動退讓的辦法,以理性的方式處理了他們之間的情感糾葛。巧珍把生活中的苦酒一個人獨飲了,她以菩薩仁慈的胸懷度人,而任自己的美好心靈在煉獄中受苦。現在的高加林,又被辭退,生活給高加林開了個國際玩笑,同時也應驗了德順爺指教他的話“人常說:浮得高,跌得重!”善良的巧珍不但冇有幸災樂禍,而又反過來可憐高加林,同情高加林,她此時的心痛並不比前幾年高加林民辦教師的被下那時的境況少多少。

巧珍記得加林回來的先一天晚上,是巧玲晚上天摸黑給她傳的話,整整一晚上她冇有合一眼,她想了許多許多,好不容易等到天明,一大早就從馬店趕到高家溝孃家找姐姐,讓她不要騷打加林,姐姐不在家,她尋在村口外邊大馬河灣的分路口,找到了名義上打豬草,實際上要給高加林難看的姐姐劉巧英,並哀求姐姐不要把高加林堵住,當眾奚落高加林。好在巧英姐被她的菩薩心腸所感化,最終還是聽了她的話,冇有阻擋高加林而當麵羞辱他。現在巧珍一想起又被辭退的加林,她的心一下子回到幾年前,加林的民辦教師被下的處境,加林又要吃二遍苦受二茬罪。就是加林他二爸在地區行署當勞動局長都無力迴天,她一個婦道人家還能指望做什麼呢?可憐的巧珍她怎能塵慮清社會上的事情,她隻有把天大的委屈和怨恨塵封在心裡,她強壓住內心的憤激。

劉巧珍啊!劉巧珍!你算個什麼人呢?一會兒,把高明樓罵得冇有一點人氣;一會兒,又把高明樓供為神靈,像求菩薩似的哀求著。劉巧珍想著想著都有點無地自容,接下來她想做的就是罵人,雖然她自懂事以後,就不曾罵過人。遇到吃虧的事或者受人欺負,叫她罵人,她也張不開口。她寧願吞聲忍淚,也不願意爛嘴張嗬罵大街,而降低她的人品。但巧珍畢竟生活在農村,十多年來,農村吵架,鬨仗,那些婦女罵人的話,她也記了不少,要多野有多野,要多粗有多粗,隻不過是她罵不出口。而現在加林都這樣了,她巧珍還顧及什麼喀!每當巧珍一個人的時候,她便時不時地就自言自語地罵起人來,她罵得最多地還是張克南的母親,你這個刁婆真不是個好東西,你不是人,加林能走到縣上工作,他這容易嗎?這對於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家子弟來說,找個體麵的工作比登天還難?巧珍在心裡反問,如果不是加林他二爸,在地區當勞動局長,是馬戰勝的頂頭上司,人家馬戰勝局長還能尋情鑽眼給他加林謀那麼好的工作。現在就是你這個刁婆,害的加林回到了農村,人不人鬼不鬼,你會遭到天打五雷轟的。

巧珍一罵起人來,語言似連珠炮似的,把人能罵死,把鬼能罵活。巧珍的反常行為,已經影響到了家庭生活,這讓馬拴有點不安,他已經感到事情並冇有他想象的那麼簡單,這樣下去也會坑害了巧珍。

馬拴想應好好地和巧珍溝通一下,一天晚上,馬拴對巧珍說道,“巧珍,加林的事情已經就木了,你這說也說了,罵也罵了,凡事都有個適可而止。你說呢?”巧珍生硬地給了一句,“氣消了就自然不罵咧!”“怎麼,你還有氣?”馬拴有點不解,“怎樣就算你把氣完全消了?”馬拴衝著巧珍說,巧珍用眼撇了一下馬拴,咬著牙說道:“我恨不得把張克南的母親提個腿腿像摔連枷那樣重重地摔,往死裡摔,再用磨利的殺豬刀子把這個妖婆子切成塊塊蛋蛋,放到石頭上曬乾,然後用碾子像砸辣椒麪那樣砸成麵麵,用攢茅房的鍁把她倒進沼氣池裡,讓她永不得超生,這樣才能解了我心裡的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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